《春韶好》【第二十九章】 BG BE
他深吸一口气，目光沉落在红迎挽着他的手上。太久没有过的亲密让他有些微怔。
这是只在梦里出现过的，曾经的师妹。会挽着他的手，会亲昵地倚着他，会和气的同他说话;还会浅笑盈盈地看着他。
是不带着冰冷，嘲弄以及轻蔑的微笑。
是在梦里吧。
眼瞳忽得些微刺痛。慢慢的，瞳仁像是被人用钳红的铁杆子狠狠戳中一下，从瞳心向外烧灼起来。
烧得人仿佛要落泪。
就是在做梦。
本就是在做梦的。
他马上就要忘记这些，永远永远失去。从今往后，就连深夜最宁静之时，才敢眷然触及的，再难以言说的回忆与慰藉，都不可能了。
我——
“我不要。”
红迎回过头，金线交织的流苏漫过耳畔。
“师兄，你刚刚说的什么？”
“……我不想去，相国寺。”如果，不让这段记忆按照原本的事件发生，是不是就可以不忘却？
红迎愣了一下，凑过来打量他，直看得他全身都有些僵住。穆昔寒低垂着睫，任由她打量。
他知道要被拒绝了。
“行呀。那，我们去灯会玩？”
……
同意了？
这次换成穆昔寒愣住了，他诧异地抬起头，而后才恍惚想起，现在是一切还未发生的时候。
现在的红迎不会毫无理由地驳斥他的请求，不会无视他的意愿。或者说，他的意愿在现在还是重要的。
所以她这样轻易就同意了。
他抬起手，打量着现在的这具身体:指甲修剪得圆润而整齐，干干净净，骨节分明。没有什么要命的伤口，也并不觉得哪里疼。
真好啊。
好得让他都有点嫉妒了。
“师兄？”红迎的手在他面前晃了晃，“怎么总在发呆？身体不舒服吗？”
“……啊，没事。”穆昔寒摇了摇头，回过神来。他看见红迎显而易见的担忧。
“不是要看灯会吗？”他抿了抿唇，“走吧，带你去买花灯。”
**
千灯节是一年一度的盛会。
十里长街灯火煌煌，人声鼎沸。一盏盏明灯映衬着千家万户，人头攒动中伴着小贩热情的吆喝。一个个摊位商品琳琅满目，表演杂耍的戏班被看热闹的人团团围住，时不时爆发出阵阵喝彩。
一切都清晰熟悉得仿佛在昨天。穆昔寒亦步亦趋地随着红迎的步伐，直到红迎在一个摊位前停下。
穆昔寒抬头，看向面前的摊位，是一个卖糖葫芦的摊位。
他看向红迎，“要吃糖葫芦吗？”
这个摊位上的糖葫芦样式很多，可以看出用了心思，山楂里被填着各种点心香料。
摊主是一位老伯，见有生意，笑眯眯地迎上来，“公子，姑娘，可要尝尝咱们俩的糖葫芦？祖传手艺，绝对不会让你们失望的。”
“……啊，那来一个吧。”红迎看了穆昔寒一眼，犹豫道。
穆昔寒已经递了银子过去:"老伯，麻烦来一个豆沙的。"
老伯挑了一个品相最好的递过来，红迎接过，又将糖葫芦举到他嘴边，"啊——"
糖葫芦带着甜润的糖浆，豆沙被糖浆包裹，封在山楂划开的肚子里。第一个山楂是最大最甜的那一个。 穆昔寒的眼神暗了暗，
“……给我？”
“别磨蹭，张嘴，手酸。”
她今儿带了一枚黄玉镯子，坠得手腕发沉。见他张嘴吃下，才收回手，咬下一个。
“你今天怎么回事儿？总是发呆，还扭扭捏捏的？”
穆昔寒嚼着山楂，任由甜味漫开。其实他已经很久没吃过糖葫芦了，早已记不清是什么味道，但想来是甜的。这到底是记忆，一切感觉也不过是凭借他的记忆搭建，而不是真实还原。
就连面前的红迎，也是记忆中截取的念想幻影罢了。是假的。
晚风带着温热的气息，裹挟着食物的香甜，一如记忆里那个晚上。他牵着红迎的手，漫过一个又一个摊位，身边人潮涌动，他自始至终都舍不得放开。直至月上树梢，人潮渐渐消退，灯火阑珊。二人相握的手都沁出汗意。
相国寺的钟声震过湘江江面，拂过江水传荡。
“咚——”
灯火随着夜风飘上天空，浩浩荡荡照亮天边。
“咚——”
相国寺求平安的人群三两成群的结伴回家，脸上带着虔诚而满足的笑意，为求得护身符而欢喜。
“咚——”
江上响彻一两声渔歌。街上的摊贩收了摊子，随着依稀的行人退散了。
红迎停了下来，同时牵扯着穆昔寒停下。
她抬起头，轻轻的呼出一口气，说，“师兄。”
“我们该回去了。”
穆昔寒握紧她的手，瞳仁刺痛。他也只是静静地看着她，慢慢地说:“再陪我逛一会儿可以吗？”
“就一会儿。”
红迎摇头，“可是师兄，已经到时间了啊。”
穆昔寒没有松手，眼中像是有人用针尖一点一点刺入，恍惚间就要淌出血来。他抿着唇，问:“以后你还会陪我逛千灯节吗？”
红迎温柔地看着他，给出最终的回答:“大概不会了。”
“师兄一个人也可以的。”
一个人。
一个人也可以。
穆昔寒不知怎的，笑了一下。连他自己也不知到为什么。而后，他发现自己好像在掉眼泪。
一滴一滴，坠到地上。
哭了？
他有些冷漠地想。
这有什么好哭的？
不是，一直都是一个人吗？
怎么因为一句话，就掉眼泪呢？
他想要停止，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控制。身体里好像封存着的另一个人。这个人的身上附着重重锁链，将他牢牢定死在原地。然后很多人从他身上，夺走想要的东西。直到被锁住的人一无所有。连声音也不被允许发出，只能默默地流泪，无助地宣泄着悲伤和绝望。
直到他的死亡。
被所有人欣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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地府快报:穆昔寒以前并不是一个沉默的少年。
他是因为自己的话即便说了也没有人在意，才渐渐的减少说话的次数的。
如果人们一直不和他说话，他未来会不会变成哑巴呢？这个方案有待实施。
——地府小记者1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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